那天,我爸給我來了一頓狠命的皮帶蘸涼水。
皮開肉綻的我,半拉臉腫得一個禮拜沒消下來。
左眼的眼珠子被打得黑眼仁兒以外全是充血的。
自那以后,我瞅不清東西了,整個視線都是一片紅色的霧。
中途,老師還給我爸打過電話。
我爸一口咬定我不想再回學校。
我反倒挺歡喜,我真的早就不想去那學校了。
原先,我媽領我來這貧民窟,戶口和學籍都沒辦利索。
她索性就把我塞進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打工子弟學校。
這地方學生互相看不順眼,互相欺負,廝打特別兇。
我還記得我退學前的最后一節課。
當時正在學生物,講的是生殖、遺傳、染色體、DNA 這些。
DNA 就是一種大分子蛋白質。
蛋白質是不能被燒的,高溫了就會破壞結構。
我那堂課聽得特別認真,因為那堂課下課一群高年級的揍了我。
那些人知道我媽失蹤了的事兒。
她們聽完了生物課講的 DNA 啥的,非說我是***生的。
就在女廁所,那群人打得我頭破血流,薅掉我好多頭發,要幫我去鑒定 DNA 找我媽。
現如今能直接在家待著,我挺爽的。
這兒雖然臟兮兮、亂糟糟的,但也很寧靜祥和。
剛開始,我還挺發怵,怕我爸再打我。
晚上他還把我鎖起來,鐵鏈子拴著,根本睡不好。
貧民窟的破屋子本就不大,前邊是烤串鋪子,中間是我睡的雜物間、我爸的臥室,后頭是圈羊的院子、屠宰廚房。
半夜我爸做啥都能路過我,老是吵醒我。
后來我發現了送羊的人。
那個送羊人每次都在半夜一兩點鐘來我爸這賣羊。
逐漸地,我的好奇心又被勾起。
這次送羊的又來了,我就趴在雜物間旁邊的木板縫兒里。
我抬起鎖我腿的鐵鏈子,用薄被子裹住消去聲音,悄悄地透過木柵的縫兒觀望。
我還注意到,送羊人除了在我們家留下一只小羊以外,他還帶著些新舊不一的衣服,有的衣服上畫著鮮紅色的樹枝。
送羊的走了,隔壁門兒染坊家會被敲響。
當當當地半夜敲門,睡著的聽不見,醒著的似聽非聽,還挺讓人心慌的。
我想,送羊人應該是把一些衣服送給染坊家了。
我一直被拴著老老實實,漸漸地我爸也平靜了。
他對我也好了不少。
他發現我這幾年個兒長高了,身上的衣服都小了。
我都沒留意這些,其實我爸還是關心我、心里有我的。
我爸送了我一條連衣裙兒,特好看,是純黑色的。
我從小就短發、臟兮兮的,從沒穿過裙子。
現在是真心喜歡這裙子啊。
我爸還讓我進了一次家里的衛生間。
自從我媽走了,我好久沒洗澡、照鏡子了。
我美美地穿上黑裙子,梳洗打扮了一番。
我和我爸和好了。
他還讓我在燒烤店前廳幫忙干活。
我漸漸有點兒不得勁兒了。
那黑裙子有股味兒,就是染衣服味兒。
而且那染衣服的味兒越用水洗,味兒越重。
真難聞啊,那是一種強烈的化學藥劑混著沉重的血腥的味道。
我們家的串兒賣得特別火,忙著忙著我就忘了這事兒。
我在晚上串羊肉串的時候,發現羊肉快見底兒了。
我朝后院看了一眼。
這次新送來的小羊,命估計不長了。
我轉念一尋思,過去看看小羊吧。
我拖著腳上的鐵鏈子,剛好能走到后院柵欄口。
嚇我一跳。
小羊這時候已經藏在柵欄邊了。
小羊盯著我裙子看,羊嘴伸出柵欄縫叼住了我的裙子。
它狠狠地咬住我裙子往后拽,羊眼睛里,淌出來眼淚。
我嚇得使勁兒掙脫。
我爸聽見了,狠狠地邊咳嗽邊往后院來。
小羊聽著我爸的聲音就松口了。
我也拖著鏈子跑回去串羊肉串了。